力兆
1996年,霍邱县烈士资料文史员刘士洪从《红四方面军战史》修改委员会得知了一个消息:经中央军委、解放军总政治部批准,李特已被确定为革命烈士,其烈士通知书已发回原籍,也就是李特的老家安徽霍邱。
当时刘士洪心里头跟揣了个热炭似的,当天就揣着一肚子激动往合肥跑,直奔省民政厅的优抚处。那会儿他刚五十出头,骑着自行车赶长途汽车,一路颠簸到合肥,腿肚子都转筋了,可心里头那股劲儿愣是没泄。进了优抚处办公室,里头一个戴眼镜的办事员正低头喝茶,刘士洪喘着气说明来意:“同志,我是霍邱的,来查李特烈士的通知书,总政说寄到这儿了。”那办事员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夹,又敲了敲老式电脑键盘,头也不抬就说:“没这号,系统里查不到,可能还没到吧。”刘士洪追问:“总政都批了,说是发原籍,咋会没到?”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:“说了没有就是没有,你回去等着,到了会通知你们县民政局的。”
刘士洪心里头犯嘀咕,可人家是省厅的,他一个县里来的文史员也不好多说,只能蔫蔫地回了霍邱。这一等就是一年,1997年秋天,他寻思着都过去十二个月了,再慢的邮差也该送到了,又跑了趟合肥。还是那个优抚处,这次换了个年轻点的女同志,听他说完,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查了半天,皱着眉说:“刘师傅,真没有,可能总政那边发漏了?或者地址写错了?”刘士洪急了:“不可能!李特就是安徽霍邱人,地址能错到哪儿去?他是红四方面军参谋长,西路军参谋长,这么大的人物,烈士通知书能发漏?”女同志被他问得没话说,只能说:“那我们再帮你查查,有消息给你打电话。”可这电话,刘士洪等到1998年夏天也没等来。
眼瞅着两年过去了,刘士洪心里头那团火越烧越旺:李特牺牲都六十年了,当年跟着徐向前元帅出生入死,西路军失败后带着几百号人杀出重围,保住了火种,这么个功臣,烈士证咋就石沉大海了?不行,得去北京问个明白!1998年8月,安徽正热得像火炉,刘士洪揣着攒了半年的工资,买了张去北京的硬座票,一路晃悠了二十多个小时,到了北京直奔解放军总政治部组织部。接待他的干部听说是为李特烈士通知书的事,挺重视,翻出存档的文件一看,拍着桌子说:“没错啊!1996年6月就发了,军烈(96)001号,挂号信寄到安徽省民政厅优抚处,回执都在这儿呢!”
拿着总政开的证明,刘士洪心里有了底,当天就买了返程票回合肥。这次他直接闯进优抚处科长办公室,里头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科长,正对着电脑抽烟。刘士洪把总政的证明往桌上一拍:“科长,你看,总政1996年6月就把李特的烈士通知书寄到你们这儿了,编号001,咋两年了还说没有?”那科长拿起证明瞅了一眼,脸立马沉了,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:“谁让你上北京的?一个县里的,跑到总政去告我们状?”刘士洪气得脸通红:“我告啥状?我是来给烈士讨公道的!两年了,你们说没收到,我不去北京找谁?李特同志拿命换的荣誉,在你们这儿压了两年,你们不觉得亏心吗?”
科长被噎得没话说,不耐烦地站起来,走到档案柜前,哗啦一下拉开最底层的抽屉,里面堆着一沓没拆封的牛皮纸信封,落了层灰。刘士洪眼尖,一眼就看见最上面那个信封右上角的编号——“军烈(96)001”!他一个箭步冲过去,把信封抽出来,封皮都磨得起了毛边,一看就是被压了好久。科长撇撇嘴:“多大点事,总政直接寄你们县民政局不就完了,非过我们这手,麻烦!”
“麻烦?”刘士洪捏着那信封,手指都在抖,眼泪“唰”就下来了,他指着科长,声音都哽咽了:“年轻人,你知道这张纸背后是啥?是李特同志一辈子的血和命!他1902年生,1941年没的,活了三十九岁,一辈子没娶媳妇,爹妈早就没了,兄弟姊妹在战乱中死光了,这世上连个给他收尸的亲人都没有!他从唐山交大的学生,到苏联留学生,再到红军参谋长,跟着队伍爬雪山过草地,西路军在河西走廊被围,他带着最后四百多人往新疆突围,饿了吃草根,冻了裹麻袋,多少人死在他前头,他把火种保住了!现在党给他平反,发烈士证,你们倒好,压了两年零一个月,要不是我一趟趟跑,这张烈士证就得在你们档案柜里烂成灰!李特同志在天有灵,能瞑目吗?”
科长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,低着头不吭声。刘士洪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泛黄的信封,里面的烈士通知书上,字字句句都滚烫:“李特同志在长期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中,为鄂豫皖、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创建和发展,为红军的建设与壮大,作出过贡献;他参加长征、西路军,英勇作战,历经磨难,经受了严峻的考验……”刘士洪抹了把眼泪,把通知书紧紧捂在胸口,心里头默念:李特同志,你的烈士证,我给你取回来了!